【法院可以强制做亲子鉴定吗】法院亲子鉴定出错 养别人孩子二十多年:愿赔五万

发布时间:2019-03-31   来源:经典说说别人必评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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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是自己心头的宝,最难过的事情怕就是养了二十多年的亲孩子居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26年前,因为河南省高院的一纸亲子鉴定,朱晓娟从开封领回“盼盼”;26年后,重庆市公安局的又一纸亲子鉴定,送回亲生儿子刘金心。

 

盼盼

  2018年6月12日,朱晓娟与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工作人员的会面不欢而散。对方一句“养别人的孩子也是养,养自己的孩子也是养”彻底激怒她,也让朱晓娟下定决心,用法律手段“解决问题”。  

 

  1992年6月10日,朱晓娟年仅一岁的儿子盼盼,被家中保姆何小平抱走。此后三年,朱晓娟夫妇辗转寻子,在河南省兰考县警方的一次解救拐卖儿童行动中,一名外形与盼盼相似的男童引发朱晓娟注意。为确定男童身份,朱晓娟夫妇通过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进行亲子鉴定,结果显示,被解救男童与朱晓娟夫妇“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命运与朱晓娟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2018年1月,何小平主动现身,并提出愿意送回带在身边的盼盼。经过重庆警方的亲子鉴定,何小平送回的男子刘金心与朱晓娟是母子关系,朱晓娟从兰考警方解救行动中抱回养了26年的“儿子”,与其“亲权关系不成立”。  

 

  此后,河南省高院派出工作人员,对当年的错误鉴定结论致歉,但强调鉴定过程“不存在违规情形”。2018年7月5日,朱晓娟告诉剥洋葱,她正在准备材料,起诉河南省高院。在朱晓娟及代理律师看来,法院开展鉴定业务时,与朱晓娟构成委托关系,应当承担因鉴定错误而引发的相应民事侵权责任。

 

  保姆带着孩子消失

 

  朱晓娟今年52岁,在重庆解放碑出生、长大。她的人生,从1992年开始,被分割为截然不同的两半:之前的26年,朱晓娟一路顺风顺水,从重庆医科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效益很好的国企医院做护士,嫁给一名军官,搬进位于解放碑的重庆警备区家属院;之后的26年,用朱晓娟的话说,则好像不断被命运“戏弄”。  

 

  1992年6月3日,朱晓娟的丈夫程小平从附近的劳务市场,领回一个保姆。程小平经常出差,他需要一个保姆帮着朱晓娟照顾一岁零三个月的儿子盼盼。  

 

  身份证上,瘦小的保姆名叫罗选菊,家住四川忠县,刚18岁。朱晓娟告诉记者,罗选菊进门七天后带着盼盼失踪。大院的保安告诉朱晓娟,早上8点,保姆抱着孩子出门,说是出去买菜,此后再没有人影。  

 

  26年后,回忆起这一天,朱晓娟说,自己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慌乱,“心一下子全凉了。”从那天起,罗选菊再也没有回来,家里再也没有盼盼的哭声。  

 

  程小平和朱晓娟按照罗选菊身份证上的地址,找到她老家,家里人说,罗几年前就已经离乡,去了山东宁津县。等他们赶到山东时发现,站在眼前的罗选菊,根本就不是那个小保姆。  

 

  朱晓娟此时才意识到,“保姆从进家门时,就骗了我们。”用假身份进入朱晓娟家,带着盼盼悄然离开的保姆,从此消失在人海。而朱晓娟的寻子人生,才刚刚开始。  

 

  朱晓娟有一文件包,里面装满各种泛黄的纸片,有剪报,有传单。那几年,朱晓娟和程小平两人放下手头的工作,专心寻找儿子。听人家说,被拐走的孩子,大多会被送到农村和山区,因此朱晓娟找到全国各地的农村报,反复刊登寻人启事。她不时会接到各种线索,并且随时出发。在盼盼被抱走后的三年间,朱晓娟去了广东、湖南、福建、云南、贵州等,走过大半个中国。  

 

  寻找盼盼三年,朱晓娟花了20万元。当时重庆市区的房价,是每平方米一千元。一个原本生活优渥的城市家庭,到了需要靠亲朋接济的地步。  

 

  比经济损失更大的,是精神压力。朱晓娟几年没有睡过好觉,神经严重衰弱,听到小孩哭,就会在心里一遍遍地想,盼盼被带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吃苦,有没有被人欺负。”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朱晓娟就翻出旧照。照片里的盼盼,穿着粉色的裤子,手里抓着家门钥匙,瞪着眼睛看镜头。那是部队一个宣传干事在试相机时抓拍到的,照片拍摄完三天后,盼盼就被抱走。

盼盼

▲1992年6月,保姆进门7天后带着盼盼失踪。受访者供图▲1992年6月,保姆进门7天后带着盼盼失踪。

  这张照片,是盼盼留给朱晓娟最后的印象,母子两人的下一次见面,要等到26年后,那时候“一切都变了”。

 

  突然多一个儿子认亲

 

  朱晓娟说,后来“面目全非”的生活,始于一通电话。  

 

  2018年1月,朱晓娟接到重庆一家媒体的电话,对方说,一个自称“何小平”的人来向媒体求助,说自己26年前做保姆时,曾从重庆解放碑一户人家中抱走一个男婴,如今“受到一档寻亲节目感召”,想把孩子给送回去。  

 

  电话那头问朱晓娟,是否在1992年丢失过一个男婴。  

 

  接电话时,朱晓娟刚刚散步回家,电梯里,她有些生气,告诉对方,自己虽然丢过孩子,但是“已经找回来二十多年了”。一旁的小儿子则说,那“应该是个诈骗电话”。  

 

  盼盼“失而复得”的故事,充满戏剧性。1995年冬天,朱晓娟夫妇贷款3万元,到河南安阳寻子未果。当地公安局一名工作人员告诉他们,不远的兰考县刚刚解救出一批被拐儿童,对方建议两人把孩子照片发过去,让那边辨认下。  

 

  照片寄过去不久,兰考县警方传来消息,被拐儿童中,有一个孩子的年龄长相与盼盼接近,希望朱晓娟夫妇当面辨认。  

 

  朱晓娟和丈夫赶到开封市儿童医院,与那个“跟盼盼很像”的男童见面。  

 

  “第一感觉就是不像。”朱晓娟回忆,自己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孩子,并不是丢失的盼盼,但是程小平显得有些兴奋。半信半疑之下,两人决定做亲子鉴定。  

 

  当年,能够进行亲子鉴定的机构多数直属于司法机关。法律学者刘昌松告诉剥洋葱,上世纪90年代,公安、检察院、法院都下设法医鉴定机构,并且对外提供鉴定服务,直到90年代后期司法鉴定制度改革,检察院和法院的鉴定职能才剥离出来,演化为今日的第三方鉴定机构,仅有公安系统依旧保留独立的法医部门。  

 

  朱晓娟选择了距离最近,具有鉴定资质的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在郑州留下血样后,便回到重庆等消息。  

 

  20天后,没有等到结果的朱晓娟主动致电,对方告知,鉴定已经完成85%,但因为”实验室停电”,结果还没有做出来。又过了将近20天,朱晓娟收到河南省高院寄送的鉴定书。  

 

  鉴定书上,盖有“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法医技术鉴定专用章”,鉴定过程显示,通过对朱晓娟、程小平夫妇,以及被拐儿童血样进行血型和DNA指纹检验,三者的DNA图谱“符合孟德尔遗传规律”。

 

1996年1月15日,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的亲子鉴定。图/新京报记者王煜1996年1月15日,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的亲子鉴定。

 

  据此,1996年1月15日,河南省高院作出鉴定结论,认定被拐儿童与程小平、朱晓娟,“具有生物学亲子关系。”  

 

  “盼盼”找到了。回到重庆那天,朱晓娟一家举行了欢迎仪式。此前的1993年,盼盼丢失的第二年,在寻子无果的情况下,朱晓娟生下第二个孩子。如今“盼盼”回家,这个家庭一下子有了两个儿子。  

 

  来电话的女记者没有放弃,加了朱晓娟的微信后,发来几张照片。朱晓娟仔细端详照片里那个年轻男子的脸,浓眉、大眼、短鼻、圆脸,跟自己和身旁的小儿子很像。  

 

  直觉告诉朱晓娟,照片里这个孩子,可能真的跟自己有关系。如果是这样,养了二十多年的“盼盼”又是谁?

 

  “真假”亲生子

 

  何小平准备送回来的孩子,名叫刘金心。在接受采访时,何小平说,自己家住四川南充,曾经在老家先后生过两个孩子,但都夭折。1992年,21岁的何小平离开南充,来到重庆以当保姆为生,并被程小平领进家门。  

 

  按照何小平的说法,自己把盼盼抱走,是依据老家的风俗,从外面抱一个孩子回去“镇命”。就在朱晓娟从河南领回孩子的那一年,何小平生下一个女婴,盼盼的“使命完成”。  

 

  何小平告诉记者,自己原本打算将盼盼送回去,但是又害怕被查到后“要坐牢”,于是一直没有行动。直到近期看了电视上一档寻亲节目,加上自认为已经过了二十年的刑事诉讼期,才决心将孩子还给朱晓娟。何小平因涉嫌拐卖儿童罪,目前已被南充警方监视居住。  

 

  2018年1月15日,重庆市公安局物证鉴定中心对朱晓娟和刘金心进行血样采集,1月26日,鉴定结论显示,两人“符合双亲遗传关系”。2018年1月22日,朱晓娟与养了20多年的“盼盼”进行亲子鉴定,重庆市公安局物证鉴定中心的结果显示,两人“亲权关系不成立”。

 

 

  刘金心才是真的盼盼,朱晓娟说,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自己“脑子一下子懵了”。

 

  2018年2月6日,朱晓娟和刘金心在重庆市公安局渝中分局会议室第一次见面。曾几何时,为找到盼盼,朱晓娟隔三差五来到这里打听消息。刘金心的脸型和五官,几乎和朱晓娟一模一样,周围的警察惊呼,两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短暂的接触后,刘金心二十多年的人生轨迹,被寥寥几句话勾勒出来。何小平将他抱回南充后,长期寄养在亲戚家,自己便出门打工。刘金心从小无人问津,营养也跟不上,加之没有人教育,初中没有毕业便辍学。2017年3月,因为拿不出十万元彩礼钱,刘金心经历了一次失恋,此后开始酗酒,经常酒后摔伤,还喝到胃出血。  

 

  与朱晓娟见面时,刘金心刚刚从广州辞职,过去的十多年,他辗转各地打工,一般呆不过几个月,经常衣食无着。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当天,刘金心买了一瓶白酒,全部喝掉,把自己灌得烂醉。  

 

  刘金心不太会表达,他只是反复说,周围的一切变化太快,自己“接受不过来”。刘金心幼时住过的大院,如今已经拆除,他曾经在原址上转来转去,试图去找到自己曾经属于重庆的记忆,但是从来没有成功。他至今仍然住在南充,偶尔会到重庆看一看朱晓娟和外婆,母子两人在一起,常常是朱晓娟大段大段地说教,刘金心低着头听。  

 

  如今的刘金心,依然没有稳定的职业。最近半年来,接受采访、录制节目成为他的主要工作。面对镜头,他一遍一遍地讲述自己的经历。刘金心告诉记者,自己与朱晓娟缺乏感情基础,如果要像正常母子一样相处,需要很长时间去慢慢调整。

 

刘金心“归来”后,今年6月,朱晓娟跟他拍了一张合影。受访者供图刘金心“归来”后,今年6月,朱晓娟跟他拍了一张合影。受访者供图

  朱晓娟说,“好好的一个孩子,让何小平‘养废了’。”但她相信最终能与刘金心互相接受,尽管现在“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年被当作亲生儿子带回来的“盼盼”,在朱晓娟的教育下读了大学,如今在外地做金融工作,生活无忧。

 

  “可能是技术问题”

 

  26年前,因为河南省高院的一纸亲子鉴定,朱晓娟从开封领回“盼盼”;26年后,重庆市公安局的又一纸亲子鉴定,送回亲生儿子刘金心。

 

 

  2018年重庆市公安局认定,朱晓娟与“盼盼”亲子关系不成立。

 

  在朱晓娟的离奇经历引发关注后,河南省高院主动派人来到重庆,与朱晓娟面谈。朱晓娟告诉记者,2018年3月底,河南省高院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人在法院负责赔偿工作。三人传达了河南省高院对于这一事件的初步处理意见:对朱晓娟表达歉意,组成专案组调查,后续情况将及时通报。  

 

  一名参与上述会面的河南省高院干部告诉记者,当时到重庆去,一是想了解朱晓娟这边的情况,另外一个就是对其情绪进行安抚。回到郑州后,河南省高院即对当年的鉴定过程进行核查。  

 

  朱晓娟觉得,如果能够把当年的事情搞清楚,厘清责任,也算结局完满。因此在会见后,朱晓娟一度谢绝媒体采访,“不想把事情搞大。”  

 

  一直到四月底,河南方面始终没有新的信息,也再未与朱晓娟接触。朱晓娟向剥洋葱展示的聊天截图显示,河南省高院工作人员反复称,“在等领导回复。”  

 

  距离第一次会面三个月后,2018年6月12日,河南省高院再次派出工作人员到重庆与朱晓娟接触。他们告诉朱晓娟,河南省高院可以提供部分精神赔偿,大约是5万元。  

 

  7月5日,参与这次会面的一名工作人员向记者透露,经过初步调查,河南省高院当年的亲子鉴定过程中,不存在违法违规问题,之所以出现结果偏差,“可能是技术问题。”  

 

  这一次会面不欢而散。朱晓娟告诉记者,对方提出,“养别人的孩子也是养,养自己的孩子也是养,现在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一样可以养老送终。”这样的表述,让朱晓娟觉得对方“没有诚意,也没有歉意”。  

 

  朱晓娟提供的短信显示,河南省高院一名张姓工作人员称,他们“就是因为二十多年以前单位同事的过失来的,怎么会没有歉意”,并表示“鉴定结果出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过失,不是任何人故意的结果”。  

 

  记者拨打发送上述信息的电话,对方承认是河南省高院工作人员,但拒绝对信息内容置评。  

 

  朱晓娟想看一看河南省高院对于此事的调查报告,没有获得同意。  

 

  一个想法在朱晓娟内心萌生:起诉河南省高院。朱晓娟告诉剥洋葱,之所以这样做,一是可以让河南省高院对当年的错误鉴定负责,二是作为案件重要书证,律师将可以看到河南省高院的内部调查报告,了解当年的鉴定过程。  

 

  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朱晓娟觉得,自己人生的“下半场”刚刚开始。

 

  起诉鉴定机构存多重困境

 

  接受朱晓娟的委托后,重庆合纵律师事务所组成律师团,对这起案件进行分析。  

 

  律师团成员黄敏告诉剥洋葱,这样一起民告官的案件,此前还没有相关判例,因此所有的步骤都需要摸索前进。其中主要的核心问题,便是具体的起诉方式,以及管辖权的问题。  

 

  根据现行《行政诉讼法》规定,行政诉讼的主体只能是行政机关,而法院属于司法审判部门,不属于诉讼主体,这也意味着这起事件,不可能以“民告官”情形中最常见的行政诉讼形式立案。  

 

  律师刘昌松告诉记者,按照现行法律规定,如果是当事方认为法院判错案件,是无法通过司法手段起诉的,只能通过上诉或者申诉。在这种情况下,法院不能成为被告。不过,当法院并未履行审判职能时,其可以被当作一个民事行为主体,个人可以对其提出诉讼。  

 

  记者获得的收据显示,程小平向河南省高院缴纳1500元“亲子鉴定费”后,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出具一份盖有法院财务专用章的收据。

 

  刘昌松说,这份收据足以证明,当年河南省高院的鉴定部门是对外开放且收费的,其与朱晓娟夫妇之间,实际上是一种委托关系,在进行亲子鉴定时,法院并非在履行审判职责。  

 

  黄敏介绍,律师团经过研判后认为,河南省高院有偏差的亲子鉴定,导致朱晓娟错养儿子二十多年,本质上是一种民事侵权行为,“既然河南省高院开展鉴定业务,也有条件开展这一业务,那么就应当承担因鉴定错误而引发的相应民事侵权责任。”  

 

  不过,在具体侵权情形上,律师团陷入困境。黄敏说,团队一度想以侵犯监护权起诉,但又被推 翻。“法院实际上没有直接侵犯朱晓娟的亲子权和监护权,朱晓娟是因为相信亲子鉴定报告,主动放弃继续寻找。”律师团因此决定,直接以“民事侵权”起诉。  

 

 

  除此之外,管辖权的问题又摆在朱晓娟和律师面前。状告省级法院,应当向哪里起诉?刘昌松说,这一案件的特殊性在于,河南省高院是侵权行为发生地内级别最高的法院,如果在河南立案,涉及到回避情形,如以侵权行为发生地提起诉讼,则需要最高法指定管辖。  

 

  考虑到这一情形,黄敏说,律师团队最终决定以侵权结果发生地,即朱晓娟所在的重庆时渝中区提起诉讼。  

 

  民事诉讼法及相关司法解释规定,侵权行为地包括“侵权行为实施地、侵权结果发生地”,因侵权行为提起的诉讼,“由侵权行为地或者被告住所地人民法院管辖。”  

 

  多名法律界人士表示,朱晓娟以民事侵权起诉河南省高院,鉴于被告方的身份,其后的审理或将很漫长。  

 

  朱晓娟希望通过起诉,也告诉刘金心,应该“走出来,站出来”,而不是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她说,“起码,不要老把自己当作受害者,然后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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