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选]散文《驶过祁连深处》祁连琐忆之一

发布时间:2019-02-07   来源:读后感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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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是二千零七年夏天,离开嘉峪关二十年的我有机会回去,随一个南方老板进了一趟祁连山腹地。

  我们是清晨六点出发的。都说越是有钱人的越抠门。这个老板就抠的出奇,早餐都不给吃,就乘一辆军绿色的大马力牛头越野车,风驰电掣般出了城。

  沿着严重风化剥蚀得看不出样子的古老长城,军绿色牛头开进莽莽的戈壁滩。没有路,到处都是咯噔咯噔的鹅卵石。偶尔,可以看到一小片裸露的黄土洼,一道车辙印子匍匐在洼里求救般延伸着呻吟。司机说,这是一条极少有车走的“路”,不熟悉的人给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走——一旦开进去就可能迷失方向,三天三夜都开不出去。

  南方老板四十岁左右,说是客家人,是个身价过亿的富豪。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之所以发了财,一个是胆大,一个是运气好。他说自己最早是走南闯北、走街串巷给人打家具的小木匠。有人告诉他进祁连山开矿可以发大财,就东挪西借凑了二十万,背到天高皇帝远的肃南县。

  肃南是少数民族地区,民风淳朴。靠着背来的钱,和走南闯北练就的伶牙俐齿,很快打通了关节,在祁连山里弄了个铜矿。因为运气好,铜矿不但矿层离地表很浅,品位还很高。开始,挖出矿石就拉出去卖,一两年有钱了,建了个选矿厂。除了给自己选,还给别的小矿主选,没几年,年产值就过了亿。

  不久前,又搞到一个品相好得罕见的露天石英石矿,正在紧锣密鼓地开采。谁知,由于矿上饮用的水是苦咸水,工人们喝了上吐下泻,腹胀如鼓,不但干不了活,还纷纷提出不干了。老板急了,托人找到我去他矿上检测水质并为他们安装一台水处理设备。

  戈壁滩上的气候是“早穿棉,午穿纱,夜晚抱着火炉吃西瓜。”

  虽然是夏天,早上坐在车上还是很冷。又空着肚子,不自觉地就上牙打下牙,冻得瑟瑟发抖。

  军绿色牛头像戈壁滩上的黄羊,一蹦一蹦地在戈壁滩的鹅卵石上呼呼飞驶。

  个头不高、身体略略发福的南方老板早就习惯了颠簸,蜷缩在副驾驶位上轻轻打着鼾。我在后排座位上,一手拽着车门上方的拉手,一手紧紧抓住前排座椅,屁股时而被颠起来,头咔嘣撞上车顶。时而又落下,尾巴骨被座椅硌得生疼,像要碎了一样。一起一落,我被颠簸得呲牙咧嘴。年轻司机是老板的亲戚,身材瘦小,寡言,一张南方人特有的脸,在大骳儿髅头下面积攒起诡异的笑。他不断地从后视镜上偷窥我的狼狈不堪。镜子里的眼睛和嘴角,似乎盛满了幸灾乐祸。

  不一会儿,太阳出来了。车前的鹅卵石上漫起一缕缕轻烟,戈壁滩立马下火一般热了起来。夜里好像下过一点小雨,少有的土洼洼里有车轮碾过的泥泞,车辙里存的一丁点儿泛黄的水冒着气泡。车子驶来,突然有和土一样颜色的硕长的蜥蜴从车辙旁窜出来,噌地一下钻进不远处的骆驼草棵子。它是来寻水喝的。我们的车轮无情地轧碎了它的水碗,最后残存的一点水也飞溅到滚烫的鹅卵石上,顿时没了踪影。我抱怨地瞪了司机一眼,觉得对不起那条逃走的蜥蜴。

  车厢成了蒸笼。我浑身都被汗水溻透了。以前我是从不晕车的,这时,头却晕糊糊起来,肚子里一阵阵恶心,有种想呕的感觉。

  老板依然打鼾,司机依然幸灾乐祸。我倒是由衷地感激起抠门的老板来了——如果吃了早餐,还不翻江倒海般吐到车上啊!

  “山低云素无靑色,地阔石碣短水源。”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狂奔了大约两个多小时,军绿色牛头进了大山深处。昏黄的土路多了起来,一条条纵横交错,把无边无际的大戈壁切割的杂乱不堪。

  土路都是矿老板们开出来的。说是开,其实就是用推土机把鹅卵石推到两边,裸出褐黄色土层,一条略微平坦又弯弯曲曲的土路就算成了。
散文图片

 

  长长的土路都通往远远近近的大窑小矿。从颜色看上去,有黢黑的小煤窑、有锈红的小铁矿、有绿荧荧的小铜矿、有白生生的石英石矿,还有什么铅啊锌啊铝的。

  山里的宝贝很多,每条暴土扬场的土路都连着一座金山!土路上飞扬着滚滚尘埃,那是拉着各种各样宝贝的大型翻斗车驶过的踪迹。滚滚尘埃像一条条黄色的巨龙在天地间翻卷,有人喜欢有人愁……

  很多人说,祁连山是中国少有的一块净土。天蓝日丽,白雪盖头,草低云高,牛羊肥壮。而我走进蜿蜒的祁连山,看到的褐色山脊已经千疮百孔,大大小小的矿洞流淌的都是悲怆的眼泪。或浓或淡的烟尘,在山谷里弥漫,远远闻到的都是土呛呛的味道。

  大大小小的矿场零零落落散落在山间,就像一片片或黑或白或灰或黄或铁锈或铜绿色的尿褯子,被怀抱金娃娃的矿老板们随手晾晒在一座座山坡坡上。多少年了,这些五颜六色的尿褯子还在我眼前飘来飘去,怎么都挥之不去。

  军绿色牛头驶过的地方,都是裕固族牧民的草场。一片一片用铁丝网或铁蒺藜围着。稀稀拉拉的骆驼草,稀稀拉拉的芨芨草,稀稀拉拉的不知名的草棵子上,都沾满了灰尘,土头土脸地耷拉着脑袋。草场上没看到羊群,是转场了还是什么原因,不得而知。

  灰突突的太阳有气无力地挪过头顶很久,灰突突的军绿色牛头才赶到灰突突的石英石矿。灰突突的我更是有气无力地挪下车——超长时间坐车,腿不能打弯,只能一寸一寸挪动屁股。

  抓起矿上做饭师傅递给我的一个馒头,一边大口啃,一边朝远处的山坡望去。

  山坡下面有几间砖屋,屋顶飘荡着灰突突的炊烟。那里都是草。坡上的草长得不高,却厚,远看像茸茸的绿毯。绿毯不是翠绿、不是墨绿,也是蒙了一层灰似的灰突突的绿。几十只羊东一只西一只的在山坡上低头啃草,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羊身上也是灰突突的。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想,写这篇小文时还在想,要是祁连深处突然降一场大雨该多好!

  雨后的祁连一定美丽怡人。天一定是蓝格莹莹的,太阳一定是红艳艳的,山一定披上皑皑的白雪盖头,草尖上一定滚动着晶莹的露珠,炊烟一定袅袅直上和白云作伴,羊群一定会撒着欢儿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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